謝子長（右二）與學兵團同學在太原合影

1927年10月12日，在中共陜西省委領導下，我的父親謝子長和唐澍、李象九、白樂亭等組織陜北軍閥井岳秀部石謙旅，發(fā)動了清澗起義。

起義雖然失敗了，但它是繼南昌起義、秋收起義之后，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發(fā)動的全國第三次武裝起義，在我國北方打響了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為以后創(chuàng)建西北紅軍和西北革命根據(jù)地積累了經(jīng)驗，有著重大的歷史意義。

20世紀30年代初，在父親的指引下，我家的男丁都參加了紅軍，我那時只有幾歲，但也隨兄長為紅軍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叵肫饋恚且欢螘r光是我一生中最高興最開心的。

今年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90周年，清澗起義爆發(fā)90周年，也是我的父親謝子長誕辰120周年。今年我已92歲，現(xiàn)根據(jù)我的記憶結(jié)合見聞寫成此文，以懷念我的父親和為人民解放事業(yè)英勇獻身的先烈們。

播撒革命火種

1897年元月19日，謝子長誕生于陜西省安定縣（今子長縣）棗樹坪一個小康的農(nóng)家。1918年冬，從西安省立一中回家度寒假的謝子長，一個人到榆林府，告倒了貪贓枉法的安定縣縣長章尚武。次年春，謝子長轉(zhuǎn)入榆林中學讀書，受進步人士校長杜斌丞先生教育救國思想的影響，回到家鄉(xiāng)辦學。但嚴酷的現(xiàn)實使他認識到教育救國的路走不通。1921年夏，謝子長投筆從戎，到山西太原學習軍事。1923年6月，他以優(yōu)異的成績在“學兵團”結(jié)業(yè)，到河南、北平、天津等地，探索救國救民的道路。

1924年春，謝子長回到家鄉(xiāng)創(chuàng)辦安定縣民團，任“團總”。他帶領民團剿滅土匪、懲辦土豪劣紳、禁止軍隊任意拉差，被群眾稱為“謝青天”。此外，他還幫助學兵團同學李象九成立“學兵連”，學兵連和安定縣民團后分別改編為石謙團第三、十二連，李象九和謝子長分別任連長。

1925年冬，謝子長聯(lián)絡李象九、史唯然等再次奔赴北平和天津，受教于共產(chǎn)黨人李大釗、劉伯莊、耿炳光等人。不久，經(jīng)白超然和白志誠介紹，謝子長在北大支部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他曾對中共北平地委負責人劉伯莊說：“國共這種合作遲早會破裂，共產(chǎn)黨應該抓槍桿子，發(fā)展壯大自己的武裝力量。”

當年年底，謝子長受組織派遣回到陜北，與中共綏德特別支部取得聯(lián)系。在綏德地委領導下，謝子長、李象九等人在石謙旅秘密建立了中共特別支部，不久，改為陜甘區(qū)委直接領導的軍隊支部，謝子長先后任特支委員和軍支委員。在謝子長的努力下，全旅12個連有100多人被發(fā)展為中共黨員，6個連的連長均為黨員，各連的班排長也大都是黨員。

1927年春，謝子長率部進駐安定縣城，協(xié)助建立了中共安定特別支部。謝子長組織召開“安定縣地方行政會議”，主持制定了《安定縣地方行政會議組織大綱》《農(nóng)民協(xié)會案》等8個決議案和《安定縣農(nóng)民協(xié)會章程》，創(chuàng)辦農(nóng)民運動講習所，還在全縣成立了1個縣級、14個區(qū)級、100多個村級的農(nóng)民協(xié)會，9個黨支部。農(nóng)民運動在安定縣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陜北的革命火種得以播撒。

建立獨立武裝

渭華起義失敗后，謝子長和劉志丹先后受中共陜西省委指派回陜北做軍事工作，并先后分別擔任了陜北特委軍委的負責人和陜北總暴動總指揮、副總指揮。從1929年到1930年，謝子長和劉志丹先后進行過多次兵運工作，均告失敗。尤其是后九天的楊庚武部被軍閥收編及“三道川事件”，血的教訓使謝子長認識到：建立革命武裝，靠在軍閥隊伍里面招兵買馬是走不通的！從此，他開始探索建立共產(chǎn)黨直接領導的獨立武裝道路。

1930年底，謝子長赴天津參加北方局會議。會后，謝子長到山西平定視察了國民黨第四十七軍軍委的工作，先后見了軍委書記楊重遠及萬啟賢、蒲子華、拓克寬、吳岱峰、胡廷俊等人，檢查了武裝起義的布置準備，并在太原和山西特委書記劉天章就四十七軍起義及在呂梁山區(qū)建立紅色武裝的相關問題交換了看法，向北方局軍委提交了《平定考察報告》。

回到陜北后，謝子長派閻紅彥、白錫林等十余位地下黨員到山西參加紅軍晉西游擊隊的組建。1931年5月，在山西特委的領導下，中國工農(nóng)紅軍晉西游擊隊在山西隰縣辛莊正式成立，大隊長拓克寬，政委黃子文，總支書記楊重遠，副大隊長閻紅彥、吳岱峰。7月4日，平定縣四十七軍一部舉行武裝起義，成立了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二十四軍，軍長萬啟賢，政委谷雄一，參謀長蒲子華。

9月2日，晉西游擊隊突破敵人的重兵圍剿，西渡黃河到陜北。在陜北特委及安定縣委書記馬文瑞的領導和幫助下，游擊隊發(fā)展到近百人。10月，晉西游擊隊和陜北游擊支隊步騎兵300余人到南梁與劉志丹領導的南梁武裝會合。

10月30日，奉中共陜西省委指示，謝子長來到南梁統(tǒng)一領導各支武裝力量，組成了由謝子長任書記，劉志丹、閻紅彥、楊重遠、吳岱峰、白錫林、胡廷俊等同志為委員的部隊黨委。1932年初，根據(jù)中共陜西省委指示，謝子長等先后把部隊改編為西北抗日反帝同盟軍和以晉西游擊隊為骨干的中國工農(nóng)紅軍陜甘游擊隊，總指揮為謝子長，政委兼部隊黨委書記李杰夫、參謀長楊重遠。

在中共陜西省委和謝子長、劉志丹、閻紅彥總指揮的領導下，紅軍陜甘游擊隊開辟了寺村塬革命根據(jù)地，取得了陽坡頭、照金、旬邑縣城等多次戰(zhàn)斗的勝利，并開始了創(chuàng)建照金蘇區(qū)的斗爭。雖然經(jīng)歷了許多困難和挫折，但紅旗始終沒有倒下。

1932年12月24日，在宜君縣轉(zhuǎn)角鎮(zhèn)，陜甘游擊隊改編為中國工農(nóng)紅軍第二十六軍第二團，省委書記杜衡自任軍、團政委。謝子長和閻紅彥被杜衡派到上海中央局受訓。在謝子長和閻紅彥的力爭下，劉志丹、楊重遠得以留在部隊。

謝子長、閻紅彥在上海中央局受訓后，1933年5月，組織上派謝子長、閻紅彥、強龍光、高鵬飛等到察哈爾抗日同盟軍18師工作，許權中任師長，謝子長任黨代表。察哈爾抗日同盟軍失敗后，紅二十六軍南下失敗和陜北一支隊埋槍解散的消息傳到北平。1933年11月，中共中央駐北方代表孔原派楊璞和謝子長分別為西北政治、軍事特派員，謝子長又一次臨危受命，帶著恢復陜北紅一支隊和整頓紅二十六軍的具體任務，回到西北。

粉碎兩次“圍剿”

1934年1月，謝子長回到陜北。當時，陜北黨組織和游擊隊受到敵人的血腥鎮(zhèn)壓，處在十分困難的時期。謝子長經(jīng)歷了無數(shù)艱險，終于找到地下黨組織。3月8日，他恢復了陜北紅一支隊。4個月后，在安定陽道峁成立了中國工農(nóng)紅軍陜北游擊隊總指揮部，謝子長任總指揮，郭洪濤任政委，賀晉年任參謀長。

為了粉碎敵人對陜北根據(jù)地的“圍剿”和轉(zhuǎn)交中央給紅二十六軍和陜甘邊特委的指示信，謝子長率陜北一、二、五支隊南下，7月23日在南梁閻家洼與紅二十六軍四十二師會合。

7月25日召開了紅二十六軍、陜甘邊特委和陜北紅軍游擊隊總指揮部及陜北特委的聯(lián)席會議。在會議上，西北軍事特派員謝子長宣讀了上海臨時中央局、中央北方代表給紅二十六軍和陜甘邊特委的兩封指示信。會議決定由謝子長擔任紅四十二師政委，派紅四十二師第三團到陜北，配合陜北軍民粉碎敵人對陜北蘇區(qū)的第一次“圍剿”。

會后，謝子長率部隊北上，先后取得了安定景武塌、清澗縣張家圪臺、清澗河口鎮(zhèn)戰(zhàn)斗的勝利。在清澗河口鎮(zhèn)戰(zhàn)斗中，謝子長不幸胸部中彈，但依然帶傷指揮部隊作戰(zhàn)。在勝利粉碎敵人對陜北蘇區(qū)的第一次“圍剿”后，謝子長由于傷勢過重，再也無法堅持工作，暫時離隊養(yǎng)傷。

1934年初夏的一天，謝子長在談起家里為革命犧牲的親人時，告訴我們說：“共產(chǎn)黨人就像毛腦柳樹一樣，割了這茬，那一茬還會長出來。二哥和同志們雖然有的被殺害了，有的被關進監(jiān)牢，我還活著。咱們家，整個陜北還有這么多共產(chǎn)黨員。共產(chǎn)黨是殺不絕的，紅軍會更強大。”

當年9月5日，謝子長給中央北方代表寫信，匯報了回西北后的工作和恢復陜北紅一支隊、整頓紅二十六軍的任務完成情況。不久，謝子長由于傷勢嚴重，無法履行紅四十二師政委職責，于是建議由張秀山擔任紅四十二師政委。

10月，北方局巡視員黃瀚（張子華）到陜北視察工作。黃瀚在郭洪濤陪同下來到陽道峁看望養(yǎng)傷的謝子長。他們就謝子長和陜北特委對陜北、陜甘邊黨政統(tǒng)一領導和紅軍統(tǒng)一指揮的建議交換了意見。為粉碎國民黨對陜北革命根據(jù)地的第二次“圍剿”，謝子長推薦劉志丹來指揮兩支紅軍作戰(zhàn)。黃瀚將謝子長的建議帶到北平，在向中共中央駐北方代表匯報后，隨即給陜北特委寫信，同意陜北特委和謝子長的建議。

1934年11月14日，謝子長再次致信中共中央駐北方代表，對劉志丹和陜甘邊根據(jù)地給予了高度肯定。謝子長還致信劉志丹和陜甘邊特委，建議紅二十六軍北上，由劉志丹指揮陜甘邊、陜北兩支紅軍并肩作戰(zhàn)，粉碎敵人第二次“圍剿”。

1935年1月中旬，劉志丹率隊從南梁來到安定。1935年臘月底正月初，馬明方、郭洪濤、白堅陪同劉志丹到柳溝探望養(yǎng)傷的謝子長，并就陜甘邊和陜北兩塊根據(jù)地的黨和軍隊統(tǒng)一領導和指揮問題，交換了意見。

1935年正月十八（或十九）那天，劉志丹到燈盞灣看望謝子長。謝子長和劉志丹一致同意要盡快成立西北軍委，統(tǒng)一領導指揮陜甘邊和陜北紅軍。劉志丹提出讓謝子長擔任西北軍委主席，謝子長推讓說：“我的傷病不好，現(xiàn)在根本不能工作，這副擔子就由你挑，不要再掛我的名字了。”劉志丹說：“你是老大哥，是中央駐北方代表派駐西北軍事特派員。你在陜北的名聲大，人們早就稱你為謝青天，只要你在世一天，主席就由你當。”并說：“你有傷具體工作我負責，把你的名掛上。”兩人為此再三謙讓。最后謝子長說：“我以西北軍事特派員的身份確定你為軍委主席。”劉志丹看到謝子長講話艱難，便不再和他爭，只說等到聯(lián)席會議上再決定。

謝子長的支持和推薦，為劉志丹統(tǒng)一指揮陜甘邊和陜北紅軍打下了良好的基礎。2月5日，陜北特委和陜甘特委在赤源縣周家崄召開了聯(lián)席會議，決定成立中共西北工委和西北軍委，統(tǒng)一領導陜甘邊和陜北兩塊根據(jù)地和兩支紅軍?；葑涌∪挝鞅惫の瘯洠ㄎ吹饺危斡筛睍洿尢锓虼恚?，謝子長任軍委主席，劉志丹任副主席兼前敵總指揮。

“謝子長，雖死猶生”

1935年2月21日，謝子長由于病情惡化，不幸永遠離開了我們，年僅38歲。臨終之前，謝子長慈祥地對身邊的家人說：“老百姓怕我死，這個心情好理解。只可惜我給他們做得事太少了。”記得那天外面下著小雪，老百姓都說：“這是老天爺為謝青天流眼淚啊。”

由于謝子長在西北的重大影響，為了避免敵人趁機進攻和影響根據(jù)地軍民的斗爭情緒，對謝子長逝世，西北工委和西北軍委嚴密封鎖消息，當晚就被秘密安葬，不開追悼會。在一段時間里，西北軍委的行文布告落款，仍沿用西北軍委主席謝浩如（謝子長號浩如）的名義簽發(fā)。直到1935年5月，經(jīng)過吳家坪、馬家坪戰(zhàn)斗的勝利后，西北革命形勢好轉(zhuǎn)，謝子長逝世的消息才得以公布。

1935年秋，中共西北工委決定改謝子長的故鄉(xiāng)安定縣為子長縣，永志紀念。1939年春，毛澤東同志在延安接見了謝子長的親屬，給謝子長以很高的評價。他說：“西北紅軍的創(chuàng)始人謝子長敗不喪志，真了不起呀!”同時，毛澤東同志為謝子長烈士墓兩次親筆題詞：“謝子長，民族英雄”“謝子長，雖死猶生”，并親筆為謝子長撰寫了長達277字的碑文。

1946年，中共中央西北局和陜甘寧邊區(qū)政府在瓦窯堡為謝子長修建了陵園，舉行了入葬典禮。毛澤東同志再次題詞：“謝子長千古，前仆后繼，打倒人民公敵蔣介石”。朱德、周恩來、劉少奇、任弼時等老一輩革命家也紛紛題詞，高度評價了他的歷史功績。

謝子長帶領全家17人參加了革命，全家出了9位烈士，留下6名遺孀。為此，毛澤東同志在瓦窯堡時，專門囑咐秘書黃有風說：“要好好關照謝子長的家屬，這是個英雄的家族。”

1981年10月3日，子長縣黨政軍民各界舉行了謝子長烈士立碑儀式。我應邀從北京趕去參加了儀式。當我看到新立的毛主席題詞和碑文，看到會場上重新出現(xiàn)的1946年中共西北局送給子長陵的挽聯(lián)原文：“一心為人民創(chuàng)造紅地；百姓到如今叫你青天。”我深深意識到，包括父親在內(nèi)的無數(shù)革命先烈永遠活在人民的心中。